
爱人在年前因为工作不得不在回家几天后再次去远航。每次离别心里会空落落好多天,为此父亲被爱人请过来住住,免得家里冷清。
父亲是退伍军人,后又做工人直到退休。一生也是节省惯了的人,这次不例外,还是买的上海到北京的车次,坐了近4个小时多的时间,我让他坐高铁,说回头给他钱,他说你的钱就不是钱了。我又不急的做什么,用不着。照例还是不让我接站,说你该干嘛就干嘛,两元钱就到家了。
晚饭我做好了,儿子也放学回来了,父亲跟着也进了门。拖着大包小包的。顾不上吃饭,一样样朝外拿着东西,交代着。我知道他的脾气,事情只有做妥帖了,他才会有心情吃饭。就随他去了。我盯着他新换的假牙,白的有些扎眼。很不习惯。觉得奇怪,什么时候他的牙不好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父亲蹲在阳台上,仔细的查看箱底弄脏了阳台没。“看看,这是你妈给你做的床上用品,照外面卖的样子做的,是你喜欢的蓝色小碎花的,拉链在脚下,不碍事。哦,还有这个,给你们三个人做的睡衣裤,你妈买人家高级衬衫厂打包的衣料做的,又好又便宜,比外面卖的好多了。样子嘛也蛮好的,不比外头卖的差的”。父亲说话的样子满满的是对母亲满意和充分的赞赏,得意。
父亲低着头专心的把东西分类放好,话说的越来越有些絮叨了,许是年岁到了吧。柔软感性外露了不少。小时在我的眼里父亲又高又壮,还很帅气。厂里那时常常放电影,搞文艺活动,父母亲再忙也从不会落下一场。所以我们姐弟仨是在父亲的怀里,背上晃荡大的。父亲做事风风火火的,说话都是简短干练的那种,我们姐弟做错事都有些怕他。家里家外全是父亲一人撑着,父亲就是家这个字的那个宝盖头。
那时家在三线厂,一个小县城,条件特别不好,母亲毕竟是在大城市里大户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特别不适应小县城的水土,蚊虫又多,得了神经性皮炎。老是见她娇娇滴滴的喊着:“不得了,要死了,怎么这么多的蚊子”。所以大部分的家务全落在父亲的身上,八小时工作外,要劈材取火,洗衣做饭,一星期休一天,还要忙着钓鱼,捉泥鳅,黄鳝等,只为了可以改善伙食。父亲钳工技术是老八级了,还会维修各种机床,包括后来数控机床。电工技术也懂点。有时给当地的老表敲个水桶,修个抽水机,打稻机什么的,老表们也会给一定的物质回报。父亲做的钩针,头花发卡造型都很别致,新颖。加上长相帅气,很讨女工们喜欢。女工们会钩个围巾,手套的送我们姐弟仨。在厂里我和母亲适意的工种也是源于父亲过硬的技术。现在家里还有父亲为儿子做的好多的玩具呢。
那时厂里是个国防办的兵工厂,上下班都是放冲锋号声,父亲总是在冲锋号声里上班、下班,形似总是在奋勇冲锋似的。
在我大些时,别家的孩子都是帮着父母做这做那,尤其女孩,又是家里的老大。可母亲从不让我做家事,老说,女孩家家的,别把手做的难看了。虽然那时还没有女孩要富养一说。但那时只要大城市里不管流行什么,母亲都会让在大城市里的姥姥,阿姨们买来。的确良的花裙子,粉红灯芯绒绣着小花,小鸟的小褂,丁字形猪皮的小皮鞋,白色带花边的袜子等。吃的有巧克力,泡泡糖什么的。所以我老是在爱人面前自喻自己是格格。
“发什么呆,把你妈给你做的泡菜放冰箱去,记得不要放久了。你妈说你怕切泡菜,都是切好的,分了好几包,你只要放油下锅炒炒就好了”。我嘻嘻笑的答应着。我最爱吃母亲做的泡菜。从什么时候母亲从娇小姐到会腌制各种小菜的,缝制衣物,包括儿子小时所有的小衣裤,小包被,尿布。我们那时小是不会知道,也体会不到的,这样质的蜕变足以可见母亲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看见包里还有很多的工具。知道父亲这次来照样是闲不住的。我习以为常了,都懒得问,只一个劲的催着他吃饭。
第二天我就懒得起床了,反正父亲起早惯了,有他老人家呢,儿子又是老两口一手带大的,怎么弄给儿子吃他知道的。
说到儿子,想起生儿子那会爱人不在家,我难产,把我抱上产床,手术上签下名字的都是父亲。守在产房外,儿子第一次被抱在怀里的是父母亲。儿子第一口吃的喝的,是父母亲喂的,儿子第一次拉脏的尿布也还是父母换下,洗干净的。所以我想都不想放心的惬意的睡大懒觉。
依稀听见父亲叮嘱儿子,上学路上慢些,看着点路,帽子往上戴点,别挡着眼睛……
钻头打墙声吵醒了我,我来到儿子房间,呀,儿子房间里换了新的窗帘,细心的父亲在上次来时发现窗帘坏了,没声响的量了尺寸。母亲扯的布做的,花色是喜羊羊,蓝底的。父亲说这花色小赤佬不知喜不喜欢,母亲挑了好久才决定的。说南京他不熟悉,这些挂钩什么的物件在上海买的,特意还多买了些,多的这些放在放杂物的抽屉里,如有坏的就拿这个换。我看看是很简便的夹子式样,换起来很简便。
第三天父亲把家里几个风扇和油烟机洗干净,还上了机油,当然也是从上海带来的机油,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放在衣服口袋里带来的。
第四天,家里的灯泡该换的也都换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灯具全都擦洗干净了。连着几天都忙着不停。家里焕然一新,那些犄角旮旯,我够不到打扫的地方父亲一一都清扫过了。我习以为常的和女友逛街,或是上网玩游戏。有父亲在我乐于逍遥自在,和爱人暂别的伤感也淡了不少。
说来也怪,父亲随着年纪的增长耳有些背了,常常会把话听岔了,可偏偏儿子每每叫门声几乎不会听错,每天儿子放学的那个点他都是在门口飞快的接过书包,心疼的说,书包怎么这么重,今天不要上课的书就不要带去。爱怜的叫着小赤佬。
弟妹今年都随爱人到外地去过年了,我因为儿子要中考,也不打算去上海过年。父亲不放心老母亲一人在家收拾收拾决定回上海。回去的那天,在我执意的坚持下他才愿意我买动车车票。春运,动车只有早上两班从南京站发车。那天早上四点,父亲坚持不让我早起送他,我说不放心,这么早怕是没有公交车,要打车的,我送送放心。
在昏暗的灯光下,父亲拖着箱子,步履有些老态了。走在一起,好像也高不了我多少似的,我傻兮兮闪出一句:“爸爸,你还背的动我吗”。父亲看我一眼,愣过神来,笑笑说:“放心,背你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这时我才真真切切顿悟,父亲老了。不可能再像小时那样背着我看电影,逛街……天黑掩盖了我眼里泛出的点点莫名的酸楚。
人家都说海员职业离不开家庭各方面的支持,这话真不假。嫁给海员爱人为妻后,爱人也一直安安稳稳的工作学习,从没让他耽误过上进的学习工作机会。父母亲包揽了家里大小事,就连我生孩子,两次装修房子都没有让爱人烦过心。他们也从不向我们提任何要求,总是说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要懂得知足。我知道我们努力把日子过幸福了,是他们老两口最大,最欣慰的幸福!
那时孩子小,说会走了就好了。会走了说上学了就好了。上学了说工作了就好了。如今儿子站着都比我高了好多,日子也越过越好了。父母亲却还在为我操心。默默的一路扶持我这个家。
我真是不懂事,老是在父母亲面前赖着不肯长大。我却没能让他们享享我的福。
因为——
这都是源于父母亲太爱我了,太爱他手下这些小辈了。(李俊)
作者介绍:李俊为公司VLCC船长倪晓明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