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亮）

记不清是在一本什么书上见过这样一句话，说：人的第一根白发首生于鬓角，并说：这是裒老的始端。对此，我不以为然。至少，我不是，我的高中二年级第三学期班主任、语文老师徐国林先生也不是。我们的情况是，第一根白头发并非出自于鬓角，而是在脑后，也并非是一根，而是一簇。

打住！有人会说了，一个学年只有两个学期，何以有第三？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当年小平同志第二次复出，恢复秋季招生，我们就多上了一个学期。因此，也就没有73届毕业生这一说，当然，港、澳、台除外，那个时候，管不着它。这多出来的一个学期，其实也没有学到什么。因为在一个叫马振湖中学这个地方出了个小女生沉湖自溺事件，就有人别有用心借机发难，全国性地反击起右倾翻案风，当然，港、澳、台还是除外，还是管不着它。平时，我们除了写写大字报，也没有要紧的课上，“不读A、B、C，照样好种田”是那个时代我们这些农村学生的口头语，比“神马都是浮云”还要流行并持续时间长久。总归是回乡务农，压根就没有毕业班的高考升学“鸭梨”一说，高中毕业也就学生生涯的结束，恢复高考还是四年后的事。要不说我们这茬人是“杯具”了呢，刚断了母奶吧，就遭遇三年自然灾害，是吃不饱饭；才进入校门呢，又裹足十年文革动乱，是读不好书。

没有梦想，没有追求也就没有了任何精神方面的压力，住读的生活就象一杯清水，无色、无味、无趣，尚能值得一提的娱乐活动是晚饭后打一场球，冲个冷水澡。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精力旺盛，“憋”得慌。同样住校又同样无聊的老师们自然就成了各自班级的指导，“挑”动学生“斗”学生。在某一场球赛结束后，走在我身后的徐老师说了一句与球赛无关的话，他说：宋明亮你和我一样，都是在后脑壳上长有一簇白头发。于是，我便转到老师的身后去，仔细看了看老师的头，果然见到了一簇比一分钱稍小些的白发，就当是照了一回镜子。若干年后，当我担任内河拖轮三副工作时，一次对镜自照，陡然发现前额上也有了白发，不是一根，还是一簇，面积稍大于脑后的这一块。

在此之前，我一直为自己拥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而自豪，也曾引起过一些人的羡妒。当年，我们这些50后的“产品”，因为家庭经济拮据，营养不良，大多是头发枯黄，没有亮泽。也没有这个洗发水、那个护发素的保养，染发、烫发者更是未曾听闻，只是女特务们在电影里才有可能出现。偶尔有一、两个爱美的小女生用烧热的火钳夹一下刘海儿，也被人讥讽为臭美，甚至上纲上线严重到贪图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的程度。

时代的巨轮急速的运转，一晃儿子蹿过了我半个头，乌黑油亮的头发颇有乃父年青之风。岂料这辈的少男少女们并不以“黑”荣，以自然为美，衔上流行起黄发、红发，甚至两种、多种颜色相间的发，着实让我这个守旧的人失落了好一阵子，深感世风日下，直至一些中、老年妇女也向年青人靠扰大染其发、大烫其头时，我方知大势已去。而我前面的一簇白，居然也有人认为我是赶时髦。每次我都费尽口舌，解释这是纯天然的，不是特意染成的样式。幸亏我的儿子没有跟风，终使我觉得没有愧对祖先。

过了不惑之年，三千烦恼丝中时不时蹿出一根根白发来，一会儿头顶，一会儿鬓角，这白发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就象是禾苗地里的稗草不招人喜。于是，找准了方位，用拇指与食指捏紧，再猛一使力提（DI）出。不数日，它又冒了出来，且拨得快，冒得快。

转岗来到海上后，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是第一个期租里的事，由黑转灰，再由灰转为花白。休假坐公交，就有了小朋友让座给我，这才感到青春一去不复返了，也就结束了与白发的拉锯战。

大前年，为了参加外甥女的喜宴，“下海”染发。喜宴的当天，外甥女婆家的人都夸我一头的乌发，老朋友们也说我更年轻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拿出当年解释为什么前后各有一簇白发的口舌解释我现在头皮上的秘密，直至大伙恍然大悟，我也了悟原先的黑发帮我占了不少便宜。从此，见猎心喜，休假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剃头染发，而后才是以清新的面貌去公司报到。人性的弱点，再次得到印证。

与几乎是众口一词地推崇我染发效果的亲朋好友们唯一极力反对我染发的是我的妻子，她最看不惯染发后再长出的白发赫然出现在头顶发根，如同诈骗集团露出的狐狸尾巴。她自已一直维持着清汤挂面式的发型，与烫发、染发无缘，也不使用摩丝。其实，我妻子反对我染发的原由倒不是因为染发支出，也不是因为染发的效果，更不是出于什么防范，而是来自于一则染发剂恐引发膀胱癌的新闻报道，这是一个从骨子里关爱我的人。

张爱玲说：二十岁有二十岁的风景，六十岁有六十岁的风景。我也想开了，与其皱纹连连、眼袋松松、褐斑点点，却无时无刻地顶着一个乌黑油亮的鸟窝头，恰似鲁迅先生笔下的小D哥穿着模特儿的服饰走展台，极不搭配，不但糟蹋了衣服，也作践了人。

三、五个月后退休，我也要知所进退，还以其真发色，以其真面目示人，一方面以示坦荡，再一个方面“不怕退休工资少，就怕退后“走”得早。”不是吗？保命要紧！安享晚年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