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东恩)
2012年6月29日 星期五
傍晚时分,终于得到明天靠泊的消息,这让在红海已经漂了多日的我们无不为之心头一振。水头让正在休息的水手们立即换上工作服,准备做生活区的清洁。
连日的沙尘暴,使得甲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实在不忍多看。但为了节水,大家又没有其它的办法,只有等靠泊前再对它动手。
这些天来,大家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减少用水量,比如通过轮流值日的方法由专人统一集中清洗工作服,减少工作量从而减少洗澡洗衣的次数。内衣全部用手洗而不使用全自动洗衣机。昨天晚上轮机部还往水舱里打进了十几吨的空调冷凝水,大家从自来水里闻到了一股塑料的味道,听三管轮小许讲应该是新塑料水管的味道。我的味觉不太灵,连漱口时都没感觉出来。
今天甲板部的兄弟们从驾驶室一直冲洗到主甲板,尽管清洁做得不算太彻底,但估计已有5吨水不在家了。这要在前几天,水头大概早就跟人翻脸了。
2012年6月30日 星期六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靠向苏丹码头。等接近岸边,感觉到热浪夹杂着沙尘让人非常难受,胸口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靠好码头后,苏丹的各路官员们轮番上船检查,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除了海关人员胃口较大外,其它官员都比较节制而有礼。
从代理与商检那儿听说我们卸完货就在苏丹装油开往伊拉克,如果这样船舶买菜将成为大问题。现在船上除了土豆、洋葱,基本上就是冷冻菜了,天天这几样菜,已让大家没了胃口。如果再开伊拉克,这种苦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呢?
晚上盘库时,看到空荡荡的蔬菜库,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想到等会儿还有护航队员要上船,到时真不知拿什么东西给人家吃。
在码头长的热情邀请下,一帮小兄弟到岸边去抓螃蟹,却捞来四、五只有脚掌大的海参和两只有小臂长的龙虾。这么大的海参要在国内得卖个天价,我很奇怪当地人为什么不吃,却留在这儿给我们抓。碰到船长后我把这事讲了一下,船长怀疑他们抓的其实是一种叫“海茄子”的海生动物,长得与海参非常像,但营养价值与口味都要差不少。船长只看过晒干的“海茄子”,所以他也不能确定。
2012年7月1日 星期日
上船两个多月了,今天终于第一次上了岸,虽然只是用钢筋水泥填起来的码头,但总算沾到了地气。
苏丹港的海水非常清,站在岸边可以一眼望见海底,国内大概已经见不到这样的海水了。在珊瑚礁石间,穿梭着五彩斑斓的鱼儿,非常有热带海岸的风味。一个同事说,要是拍张照片说是加勒比,大概也不会有人不信。
码头工人和当地天气一样的热情,看老轨半天钓不着鱼,就领着他换了个地方。可老轨刚把鱼杆抛出去,鱼钩就卡在石头缝里,一用力,连线也挣断了。
我们一行人走在有些粗陋的堤坝上,总觉得这样的水泥墩有些面熟,有人说这工程说不定就是我们中国人干的。走着走着,来到一个系缆设备前,猫腰一看,标牌最下面一行赫然写着——上海·江南,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今天是星期天,晚上照例和大厨在定制下周的菜谱,这时才发现这真是一个难度系数极大的技术活,就这么几样菜,翻来覆去地还要变变花样,不容易。
2012年7月2日 星期一
一阵电话铃惊扰了我的好梦,船长却告诉我一个比好梦还要好的消息,开沙特的yanbu!并让我立即将订菜单和bonded store list(海关库清单)报给他。
中午时分,我们解缆离开苏丹港。此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还没等完全收好缆绳,包括水头在内,已经有好几名水手出现中暑症状,我急忙拿来人丹,让大家解解暑气。
听船长说,船到yanbu后要先在锚地进行薰舱,这让大伙儿心里非常不舒服。大家猜度沙特卫检认为我们是从苏丹来的,怕给他们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病菌。富人歧视穷人,富国歧视穷国——这是放之四海的真理。
2012年7月3日 星期二
水手小刘不知什么原因皮肤过敏,脸上肿得厉害,我急忙给他找来氯雷他定和皮炎平。有人怀疑他是海鲜过敏,但他的发病时间距最近一次吃海鲜时间也超过了30个小时,问他有没有接触过其它什么东西,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21∶00靠好了yanbu码头,在这期间说是已经薰过舱了,我们谁也不曾感觉到,看来薰舱只是一道例行的手续。
听说这边对烟酒管制很严,我之前把烟酒数量一再核对,生怕出什么差错。哪知海关官员上船后对烟酒一样也没检查,一进海关库就问“CD?”看来沙特人对意识形态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对其它方面的关心。我指着搜罗来的一箱碟片和书刊,他翻了翻,表示满意,接着又问“camera?”这下我有点蒙,有些疑惑地看看同来的三副小王,小王也直抓头,在用对讲机与船长联系后得知照相机也要封关。由于之前没有接到通知,这下有点手忙脚乱,赶紧用广播系统向全船通知,拖拖拉拉过了好一阵才“finish”,惹得海关官员一边指着手表,一边直摇头。
2012年7月4日 星期三
早晨才起床,船长就来告诉我小刘的病情有所加重。我赶紧把还在甲板值班的他喊回货控室,见他脸上已经消肿,但身上又红肿了一大片,整个双腿已很难看到一块好皮肤。由于昨天吃氯雷他定有强烈的肠胃反应,我后来让他改吃马来酸氯苯那敏(扑尔敏),但看上去效果不是太好。在与船长商量后,我立即给黄波医生打了电话,黄医生说小刘应该得的是荨麻疹,可以继续服用扑尔敏,另外再加葡萄糖酸钙和VC,可以擦一些尿素膏之类的软膏。由于船上没有葡萄糖酸钙,我问是否需要送医院检查,黄医生说可以看服用扑尔敏和VC后的效果再看。当得知我们今晚就可能要离码头后,黄医生又建议去医院看看,针剂比药片要来得快些。
在与徐亮主管沟通后,我们立即与代理进行了联系,但之后的进程有些熬人。从上午开始我们就在等代理来把小刘带走,可一直到17∶30才见到代理的身影。这期间我经受了上船以来最烦躁的时光,如果说是“热锅上的蚂蚁”一点也不为过,代理没有声音,供应商也联系不上,而那边小刘的双脚肿得都不能站立,一天下来也没吃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差。
小刘的状况让我想起09年我在韩国发作坏疽性胆囊炎时的情景,那种无助,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海员没有蔬菜吃可以糊弄,没有淡水用可以将就,遇到风浪可以扛住,路过海盗区可以顶住,但自己的身体一旦出了大问题,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今天还发生了一件我们没有预料的事,中午时分,两名护航的安保队员带着行李自己登船了。可能出于比较方便的考虑,他们选择了从码头登船,另两名队员晚饭时也上了船。这次是一名北爱的Andrew担任队长,另外三名印度人为队员。由于涉及到国家主权的问题,他们此行没有带武器上船,装备将在船舶到达北纬17度时由快艇送过来,也就是上次安保队员下船的地点。
2012年7月5日 星期四
清晨完货后离开54号泊位,开往21号泊位加装燃料油。
在54号泊位时,甲板上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味道,我一直以为是什么化工品的气味,等到了21泊位才恍然大悟,水泥的味道!以前在南京摄山时,江南水泥厂总会在风向合适时让我们领略一些不同于清新空气的滋味,七年的时间,这种熟悉也像被水泥尘封起来似的,只在大脑皮层留下一些淡得像水一样的印记。
靠好码头后,供菜的车子终于出现了,车子上只有一名司机,可一句英语也不会,等了半天也不见供应商的影子。沙特人看来真的是有钱,不在乎我们这笔小生意。我让船长再跟供应商联系一下,对个账,可船长说,东西都来了,就往船上搬,还怕他不收钱不成?我心想是这个理,于是领着一帮兄弟开始卸货。
一直以为富国的生活质量也应该比其他地方要高些,可看了菜的包装,这种感觉一下就打了五折。但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着新鲜菜和西瓜的小伙子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大家搬着已经蔫了的茄子,捧着比冬瓜还长的西瓜,满是尘土的脸上洋溢着比烈日还要炽热的兴奋。
东西全部上船了,在不远处小车里吹着空调的供应商也冒出头来,一路跟随我上了跳板。我急急忙忙地清点了一下货物,这中间大厨对我说茄子根本挑不出好的,说要让供应商带回去。在与对方交涉时,没想到他一笔就把茄子的金额给划了去,还把不打折的BONDED STORE商品同样全部给打了九折,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一场“不差钱”。
其实沙特的菜也不是一无是处,供上来的黄瓜虽说只有两块多人民币一斤,可是口感有点像国内的水果黄瓜,非常之嫩。十六元多一斤的牛后腿肉也非常的棒,订菜时大厨总担心这么便宜的牛肉会是一些碎牛腩,可看了货后又想让供应商再送200公斤来。面粉的价格仿佛一下子让我们回到了九十年代,相信1.43元/斤的价格会让国内大多数面粉厂关门的。
2012年7月6日 星期五
根据安保队长的要求,我们今天将防海盗用的铁丝网重新布置了一遍。由于有上一回的经验,这次布置要快了许多。公司程石根指导一再要求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收到夫人的邮件也让我不要掉以轻心,这些关心总让远在六千海里之外的我们感到格外温暖。
此次上船的安保队长是名英俊的北爱尔兰小伙子,名叫Andrew Leung,大家称他“里昂”。可船长看这个姓有些奇怪,因为法语里“里昂”不是这么个拼法,经过攀谈,没想到大家还认了个亲戚。原来这“里昂”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祖父是华人,姓Leung,如果按台湾的拼音拼法,大概应该是姓梁。可从Andrew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任何亚裔的痕迹,只是在淌汗时还和我们一样,在太阳下面不一会儿衣服就贴上了后背,这一点和欧洲白人大不一样。
现在,“里昂”又有了个新称呼——“小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