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江）

远洋船舶海上航行时间长，靠泊时间短，要么港口不准上岸，如美英等国；要么码头偏僻，离市区较远，交通辗转耗时耗力，大多数油码头皆是如此；要么靠泊繁忙，没有闲暇时间上岸；再么就是孤岛一个，如加勒比和太平洋一些岛屿，人烟稀少，想找个人说话都困难，更别说购物了，真正是个鬼不生蛋的地方。不但船员上岸购物失望而归，想给自己整整容理理发，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了。

有一次船靠法国莱茵河里的一个港口，正巧遇到法国工人大罢工，靠上码头又不卸货，上岸散步就成了同志们每晚的必修课。在步桥上，同行的一个小伙子咕噜道：好长时间没有理发，有点影响船容船貌了，今天上去把头发给咔嚓掉，本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如今这模样有损中国公民形象了。有理发想法的不下三四个，于是大伙一边欣赏异国风光，一边扫描着路边商店，看能否找到一家理发店，正海阔天空地神聊着，有一块BARBER SHOP招牌豁然眼前，大家急匆向前，正欲推门而入，突然发现玻璃门上张贴着一份收费价目表，大伙无语地看了一下，默默地掉头就走。“乖乖，这个隆咚，CUT一下就50欧元，洗剪吹三合一就得80欧元，再想把这几根白毛染黑，就120欧元了，真的潇洒不起！”，当时欧元与人民币汇率还是1比10，简单理个发就是500多元人民币，也怪不得把大伙儿吓得不轻，撒腿就跑。宁愿被“狗啃”，宁愿被剃光，就是不愿那么多钱打水漂，有那个钱咱还不如给女朋友买瓶法国香水呢！

自然上岸“咔嚓”不起，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大家相互实习，相互切磋，头发理得长短不一没啥事，剪得坑坑洼洼不要紧，实在不行，就来个金刚葫芦娃，安全帽一戴，大家一个样。当然，也有讲究一点的，在比较过几个“刀手”后，“矮子”里面选将军，希望能尽量把自个整出个人模人样来。手艺稍好一点的，人请的当然就多一些，很是吃香。我以前是一直让别人理的，只要能剪短一点凉快就行，发式能理成啥样就啥样，不挑剔，也无法挑剔。有一次，船长登门拜访，要求剪发；我感到非常诧异，极力推辞，一是从来就没有为人理过发，二是船长的发型是船上管理的一面镜子，理得像荒山野岭似的，对内对外影响都不好。但他那天真是舍得一身剐，拿出上甘岭的豪气和狼牙山壮士的悲情，非要逼我上鸭架。我只好横下一条心：干嘛这是？不就是理发吗！咱可声明在先，好歹咱可不管，剪短就算完成任务。古话说，看人吃豆腐牙齿快。等到自己亲自动手，还真不是那回事，一手捏着梳子，一手提着电推子，左看看右瞅瞅，那架势绝对像狗拿刺猬，不知从何下手。一阵折腾下来一身汗，差点没有给他头皮烫出泡来，结果还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坑坑洼洼随处见，乱草丛生一大片。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忍看下去了，拿出1CM模子来，套在电推子上，像开联合收割机一样，给他来个前后左右全都犁上一遍，总算圆了他当初提出的“把头发理短”这个最基本愿望。

后来还真不断有人上门，当然不是我水平提高如何如何，主要一是理发工具在我房间里，在我房间里理发，后续清扫工作不用劳神；二是外带些奖励措施，比如谁让我理发，一听可乐外加一根香烟，遇到调皮的，还要在搭上一个苹果什么的；但事先一定要把严重后果讲明讲清，咱是个开手扶拖拉机的，只会割草不会绣花。我是一名拙劣的画家，你老人家就是一幅雪白清丽的扇面，我肯定想把你画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西施；如不成，这种概率相当之大，咱就把你画成长坂坡前一声吼吓退曹兵三十里的张飞；如还不成，我只能使出我看家本领，把你涂黑，就是剃成光蛋。我花费业余时间替人理发不叫苦不叫累不计报酬，还得倒贴饮料香烟，真是悲催啊！当然，手艺也随着实操机会的增多，在逐步上台阶。

好在“郁闷”的时间不长，真正的高手出场了。记得在大庆452时，有一次正在进行“义务劳动”，刚来的一名外租水手叫方明珠，估计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的“精彩表现”，操着一口典型的河南腔主动上来说，政委喝口水歇一歇，俺来把他搞定。我怀疑地望着他，也正好到了SMOKING TIME时间，便撂下推子，随口说道：一定搞定嗷。在我喝茶之际，他拿起梳子和推子，便龙飞凤舞起来，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那架势，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似丹青大家，笔走龙蛇；像武林高手，拿捏有度；与我等相比，其不像是在理发，简直像是在舞台表演，分寸适度，边角分明，小伙子露出朝阳之气，老师傅显出成熟之感，于是大伙儿不由得发出一片赞叹，人家这是30元的精剪，老李水平是街头挑担子的，3元理发还包修面，还发下次再来的优惠卷。水平是有限公司的，只好随人说呗。在闲暇之余，向他请教理发技巧，他说：俺是有师傅的，专门拜师学徒很长一段时间。出师后，在家乡开了一家理发店，理发店是淡季太淡，付不起房租；旺季太旺，没工夫吃饭；再说他家乡是山区，生活水平低，染发烫发没人光顾，理一个发才5元不赚钱，找个女服务员替人洗发，老婆还不放心，正好看到有招聘水手的，干脆上船赚个安稳钱，也去了老婆的一桩心事。小伙子不但理发水平高，水手工艺和工作态度也相当不错，赢得了同事们的一片赞许。

在长航开拓轮工作时，船上也有一个理发高手，同样是外租的，同样是河南的，同样是拜师学艺过的，叫刘宗法。两人水平相当，只不过小刘要细声委婉一点，理起发来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理完后，还要左顾右看一番，直到别人和自己都满意为止。自然船上有理发师，大家理发勤快了不少，稍有点发长，吃晚饭时就预约，一开工就有三四个人，有时还得排队，有的人一个月要理上两三回，纯粹把理发当成一种业余消遣。有人还跟小刘开玩笑道，如能有MASSAGE就更好了，我在一边嘻怒道：得了吧，别叫花子骑马就想去天堂，以为这是公款消费啊！小刘也在一边一本正经道：俺只理发不染发，想要染发的找水头去，他那里什么韩式的、日式的、卧式蹬式的……神马都有。

船上有了理发师，兄弟们的发型也多样起来，欢声笑语也多起来了，生活气氛活跃多了。老陈要理个板寸，小张要来个板刺，阿兵想要个美国大兵头，祥子小声央求道，看能否搞成刘德华或周杰能那样的发式，我在一边逗乐说：就你这头型，最好理个孟非或乐嘉那样的，你有这个做名人的先天条件，大伙儿笑成一团。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头上清爽，心情开朗，工作想不给力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