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满林）

前些日子看〈国际船舶医疗指南〉第十二章病人检查专门有一个节讲“同意”。其中的一些话语给我的感触很深。

“即使你有行医资格，没有病人的同意，不能为他人进行体检或给予任何形式的治疗。未能获得病人同意的检查和治疗可能导致民事责任和成为犯罪的证据。你必须在得到病人的同意之后才能对病人进行检查和治疗。”以上几句话说的够有份量的，如果我们真正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就知道即使你帮助别人也必须征得对方的同意。当你在做好事的时候，你得考虑别人需不需要，同不同意你的帮助。如果没有得到别人的同意，你的好意可能将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也把被救者搞得哭笑不得。“征得病人的同意，是明确的同意，有第三者知道的同意。”这样既尊重了病人，也保护自己。由此看来，想做好事也不是随便的事，首先你得有能力，其次要得到对方的同意，第三最好有同意的证明。

当然后面话就更能显示病人的权力了。“一个病人没有义务解释或证明不同意检查和治疗的决定是正当的。他能用一个好的理由，坏的理由，或没有任何理由作出决定，他的决定必须得到相同的敬重。一个病人在任何时候能撤消他对治疗和体检的同意，并且没有必要对他的决定给出任何理由或解释。”病人的权力是至高无上，无需解释，无条件。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就是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一直以来人们都在笑蔡桓公，觉得他是愚蠢的。撇开技术不说，光就他的决定来说，就没有什么不妥，绝对没有什么可以嘲笑的。人们按照自己的经验来认定自己的身体是否正常这实在是太符合逻辑不过的事了。在你能吃能睡时别人说你有病，你信吗？我是不信的。另外，他在发现自己有病时求医，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也是他的权利，医生没有权力拒绝对他进行治疗，扁鹊之行反而有失大家风范。现代医学也很难提前发现癌症的早期症状，很多所谓被提早诊断出来的患者多是做无关的体检时碰巧发现的。像扁鹊这样有“火眼金睛”的人世间罕见，罕见的东西怎么能颠覆常见的公理呢，所以，蔡桓公不信扁鹊之言就没有什么奇怪了。反过来说，如果蔡桓公真的信了扁鹊之言，可能又有“皇帝的新装”之嫌了，谁能验证扁鹊的话是真实的呢，显然桓公不死是没有办法验证的。大众对先觉者的超能之识能理解吗？不能。如果蔡桓公信扁鹊而不死的话，必定会成为当时的笑柄。

“一个病人的理由过于奇怪可能暗示其有精神病，拒绝同意治疗在其它人看来都认为不是一个好主意，实质上是一个精神病的指示。”作为一种推理这很正常。但在正常的背后也存在危机。虽然这句话用了可能的字眼，但其杀伤力还是让我有些不寒而栗。我们生活在社会之中，我们的行为正常与否不是自己说了算，是由别人来评价的。我们的行为如果与大众的行为相左，即使是正确的也有可能被认定为精神有问题。无怪乎，屈原因独醒而苦，因独清而亡。公众的愚昧烧死了哥白尼。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其实我们依附于别人的评判而活，很少有人能确定而坚持自己的认识的，这样看来，皇帝的新装其实并不可笑，因为公众的逻辑就这样。而浴狗矢（一个人看到自己的老婆偷汉后，被家人联合欺骗而信自己出现了幻觉，以为中邪而叫人用狗屎、狗尿泼身。）之人则让人同情。人性不足，真诚之人遇到公众欺骗时显得何等的懦弱啊。

“在下列情况下能给予没有同意的患者进行治疗：在紧急情况下，当你花时间询问病人同意时可能危及病人；对一个无意识的病人（如果当病人有意识时拒绝治疗之后变为无意识的则不能给予治疗）。对危及他人的精神病人；对精神病人危及他们自己，和对有些有传染病的病人。”这里二层意思，一个是不能死搬教条，在危急时必须大胆出手，我们拯救病人是为病人好，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另一层意思是病人的权力是有限的，当的权力危及到公众的利益时，他的权利便消失了，任何权力都是有条件的。

我们很容易犯的毛病是前者，即死守教条，不思变通。现在医院更是将不交住院费就不收治作为不救死扶伤的理由。很多人怕担责任而以条款为遁辞。

我们死搬教条、死守规矩是有历史渊源的。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一个寡妇房子被风吹倒了，寡妇想到隔壁家去躲避一下，不巧隔壁就一个男人在家，该男子坚守男女授受不亲，死活不开门，眼睁睁地看一个寡妇冻死了。此事居然受到了孔子的称赞。既然“圣人”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心安理得。但是，当有人拿“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援手乎？”刁难孟子时，孟子的表现是令人佩服的。他说，嫂溺而不援手，是禽兽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而援以手，权也。意思是说，平时我们要遵守礼义，而特殊情况下必须权变，以人命为大。可见从古到今我们不乏有识之士，只可惜孔子是“圣人”，而孟子是“亚圣”。多数人相信孔子的一套，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且不逾礼义，没有风险。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意识更多的浸透着利益而忘记了人性。

如何让大家明白后一层意思很重要。现在许多总是在不断强调自己的权利，而不考虑公众的利益。其实我们要想在一个社会里和谐的生存，就必须尊重别人的权利，考虑公众的利益。你的权利不能危及到他人的权利，更不能损害公众的利益。这让我想起南京电视台报道的一则新闻：一个退休的公务员在家里养了很鸽子，影响到楼上、楼下人的生活，跟他交涉时，他说养鸽子是他的权力，国家允许，鸽子也有健康证明，说的振振有辞，最后还加了二句更气人的话，我退休在家拿6千多，你们一天到晚忙才拿三四千，你们告我去。这就是典型的强调自己的权力而忘记公众利益，缺少公德心的人。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执法部门应该主要出来制止这个嚣张行为，维护公众的利益，可惜新闻里没有出现执法部门的身影。我们现在缺少一个对恶的惩罚机制，助长了人们的自私自利思想。

“你在照顾病人时听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秘密或机密。这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病人告诉你的事，另一个是体检时听到的或从医疗记录上看到的事。即使病人将那些事告诉他的同室朋友，你最好是避开他们所有的讨论。”、“虽然这些人有合法的理由需要这些信息和有权主张获悉这些信息。在你询问病人前不要提供任何信息。在将信息提供给任何人即使是病人的家属前一定要询问病人。”我们可能真的没有这么严格地遵守过这些条款，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有时我们很随意就将病人的病情泄漏出去了，对于家属我们更是全无保留，从来没想到要询问病人，倒是将病人的病情对病人隐瞒。这点我们医院做的比较好，家属拿不到病历资料，相应机构也看不到，就连病人也看不到。

作为船医看了这章后，我受益非浅。我给船员发药时更谨慎了，一般以病人的意愿为主，以他的同意为前提。尊重别人，保护自己。